蜀原为国也,四通八达。这里东接金国,西通大昭,南迎虞国,北临焱国。国虽不盛,却因多巍峨的山势,险峻的地势甚少与周边生战。然而七年前,焱国却不惜代价,大举进军,以重甲铁骑踏平蜀国。
焱人暴虐残忍,烧杀抢夺,无恶不作,使得蜀国的百姓闻风丧胆,纷纷流窜逃难。这地方没人,渐渐也就荒了起来。
焱国连年征战,东征金国,西伐大昭,是一刻也不得闲。自然,是无心也无力来重建城池了。只是从朝堂派下人来接管,荒着便荒着吧。焱人看中的,也只是这里的地形,若想得天下,蜀国是必争之地。将军队驻扎在此,四通八达。且地势易守难攻,对焱国更是形成了一道重要的保护屏障。
在靠近虞国边境的地方,有一道高山——尧山。这里山路陡峭,异常难行,也不在焱国军队行军的路线当中,因此无人管辖,少有人烟。
远远望去,云雾盘绕在山腰上,而山顶早已经在云间隐匿不见。山涧瀑布飞流直下,青鸟盘旋回声不断。阳面的山腰下,罕见的有一缕炊烟升空,弥散开来。
这里有一处土胚筑建的竹屋。门前的竹篱笆又密又齐,小径上嵌着平整的石块,通院中。院中有一颗不知是什么树,长的十分繁茂。树下还有一组竹子编织而成的桌椅,桌上摆着一副粗糙的瓷器茶具。
主屋的右边是灶膳房,左边是书斋,后头还有一睡房,睡房后面的院子里种着七七八八的菜苗,和几只四处乱飞的鸡子。
“老师!用饭了。”灶膳房里,探头探脑的走出来一个脸上被烟火熏的黢黑的男子,很有些滑稽。他一手端着一碟菜,怨气冲天的放在树下的桌上,叉着腰对着书斋大声喊道:“老师!”
好一会儿,‘老师’才从书斋走出来。
这个年逾古稀的老者,翘着斑白的山羊胡笑眯眯的看向桌上的菜,霎时间脸就垮了下来:“莲房啊,怎么又是这些东西?清汤寡水的。”
“还能做出什么花儿来,有什么您就吃什么吧!”被唤作莲房的男子无奈的说道。他虽然是没读过几天圣贤书,却也知道君子当远庖厨是也。如今跟着老师,整日里除了庖厨,就是涣衣,书反倒是念不得了……
“杀只鸡不行吗,捕条鱼我也不挑……”
“您这都是什么话!”到底是年轻的读书人,莲房涨的脸通红也说不出一句色厉之言:“……我岂能杀鸡捕鱼!”
“为师看你是不敢杀鸡,也不会捕鱼吧?”老者不知从哪儿摸出来几颗瓜子,嗑着瓜子吐着皮儿,吊儿郎当的,全无为师为尊的样子。他转头对着院子外的一颗大树喊道:“喂!下来吃点儿吗?”
仔细看,那粗壮的树干分叉上似乎靠着一个玄色衣袍的男子,正抱着手闭目养神。他缓缓睁开眼,站起来从树干上一跃而下,轻轻落地,进了院子。
他如鹰般的眼睛将莲房吓得连连后腿,垂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“有水吗?”男子的声音冷漠极了,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趣。
“自己打。”莲房不敢同他对视,指了指一旁的水井,说道。他看了一眼老师,又看了一眼这个男子,自顾自的坐下用饭了:“没人吃我吃!”
“这倒霉孩子,我怎么有个这么没出息的学生。”老者翻了个白眼,抱着手走近那男子,笑眯眯的说道:“云起啊,今天挺暖和的,你能不能……嘿嘿……”
云起手中的动作停了停。斜了他一眼,心领神会,将葫芦瓢扔到桶中,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去。
莲房看着远去的男子,不满的说道:“干嘛招惹他,你若真想吃,我下山去买,请人杀好便是了。”他大口的刨着饭进嘴,嘟嘟囔囔的说道:“他可是杀手,万一不小心哪里惹到他,命都没了。”他越说越委屈,眼睛也开始红了起来。
孔若远,字莲房。两个月前,他在虞国的边境遇见黎崇,心中欣喜万分。黎老先生是王师,是国师,不仅学富五车,才高八斗,还受万人敬仰,若能拜师做他的学生,此生也算无憾了。于是他硬着头皮,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上前递了名帖和自己的答辩与诗作。本不抱希望,不曾想老先生看了连连赞叹,很是欣赏。声称多年不曾见过像他这么有才情,有见地的年轻人了。说自己如今告老还乡,若非如此定要引他入朝为官。听得他是心潮澎湃。从未想过入能朝为官,单是做黎崇老先生的学生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奢望了。
老先生看着他,斟酌许久,犹疑不定,问:“你可愿意做老朽的学生?”
“愿意!愿意!”
那时,孔若远连声应着,心中的欢喜已无辞藻可以形容。一对眼睛亮晶晶的,充满着希翼的光亮。
现在想想,那时候有多欣喜,这会儿就有多悲痛。
“不打紧,他不是什么坏人。”
“他不是什么坏人?”孔若远翻了个白眼,搁下碗。若单是住在山里的泥巴房里,事必躬亲的侍奉老师也便罢了。可这尧山的山巅上,有一个令天下人都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,凌霄山庄。那庄主,凌云志的恶名全天下都知道,连他这个寻常的书生都有所耳闻。
什么两军对战前取将军首级,暗杀王室,埋伏诱杀士族家主……
他们有时只杀一个人,却能改变天下的命运……
“他是什么坏人。”黎崇的山羊胡一翘一翘的,问:“前两日你吃的烤鱼,是谁送来的呀?”
“那!”孔若远倏的站起来,果真是吃人嘴软,竟然一时语塞:“那……那也不能说他是个好人吧!”要说这个什么云起的,也是个怪人。自打他们住进了这里,就忙前忙后的拾掇院子。忽然有一天,他发现院子门口的树上竟然有个人,吓得他吱哇乱叫,回声响的能在山里打几个弯。
他似乎一直在这里,盯着他们看。
不得不说,姜还是老的辣。黎崇对着他倒不十分害怕,时常还同他闲聊几句。这么一来二去熟悉了,还差遣他去跑腿。说是,他有功夫在身上,上山下山的也不累脚。这可将他吓坏了,自那时候起,他晚上就寝时就将菜刀放在枕下,才能入睡。尽管如此,他半夜还是时常惊醒,生怕那杀手悄无声息的进到他的睡房将他给杀了。